
是赞美宝钗,也有点儿转移话题的意思,绝不是什么讽刺——以贾母的身份地位,没事儿去讽刺一个晚辈的亲戚女孩,也太掉价了吧?更不用说王夫人的那句“老太太时常背地里和我说宝丫头好,这倒不是假话”了。如果贾母是讽刺,难道王夫人也跟着讽刺自己的外甥女?还是贾母平时“背地里”夸宝钗,这时就变了讽刺?总不能贾母没夸过,王夫人无中生有、撒谎说贾母常夸她吧?

贾母为什么要夸宝钗呢?这是宝玉一句话引起的:“若是单是会说话的可疼,这些姊妹里头,也只是凤姐姐和林妹妹可疼了。”贾母就顺着往下说:“提起姊妹,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,千真万真,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,全不如宝丫头。”

“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”,是说从元迎探惜算起,并不是只有四春,而是也包括了黛玉等人在内。贾母认为宝钗比她们都好,不是不喜欢、讨厌四春黛玉,而是一种客观的评价。甚至有点儿“宝丫头再好,也是人家的;四春黛玉再不好,也是我家的”的味道——当然这是一种很含蓄的态度,同样不是杯葛宝钗的意思。

为什么贾母要夸宝钗,在宝玉提到凤姐黛玉的时候?提凤姐,其实是自然的,前面比较王夫人与王熙凤,说到王夫人不怎么说话,当然就是说王熙凤会说话。顺着说起凤姐巧嘴,是正常的聊天。
不正常的是宝玉。昨天白天,他刚跟黛玉说了“你放心”;挨打后的晚上,他再一次对黛玉说了“你放心”。两个“你放心”,就相当于海誓山盟了,古人不必直白地“我爱你”。

这是宝黛定情的第二天。宝玉满心里想着黛玉,黛玉却因为哭得眼睛肿了,不能和众人一起来看宝玉。心里想念,却见不到,宝玉不由自主地把话题往黛玉身上引,是那种恋爱中的“相思重上小红楼。情知已被山遮断,频倚栏杆不自由”心理。顺便插一句吧,这句摹写爱情心理如此细腻的词,居然出自豪放派代表词人辛弃疾之手,你很难想象吧?

贾母老于世故,当然了解宝玉的心理,也支持宝黛的爱情。但再支持也是私底下的。那个时代爱情是绝对的丑闻,贾母不能让宝黛公开化、表面化。于是老太太就插入对宝钗的赞美,是真心的,可也是交际场上的应酬,不需要动感情的那种。

“宝玉勾着贾母,原为赞林黛玉的”,被老练的贾母岔开了:“你们的爱情,就只管默默发展就好,不必摆到台面上来惊世骇俗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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